怀念我的父亲邵家业先生
2016年11月14日晨5时57分父亲停止了微弱的呼吸。这一刻的情景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中。尽管我不想有这样的一刻,或希望迟一些到来,但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,经受病魔折磨的父亲真的离我而去了。
父亲1939年2月21日出生,在祖父邵度先生的艺术熏陶下,自幼涉足摄影艺术。1954年因家庭生活困难,作为家中的长子,义无反顾承担起责任,初中未毕业即进入温州“春野”照相馆工作,尔后分别供职于“美术”、“露天”和“南洋”等照相馆和温州照相技术培训班,直至退休。
尽管与祖辈相比,父亲的人生还算安稳,但幼年时经历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,成年时经历文化大革命,历史和社会不可避免让他这辈人遭受诸多磨难,但即便在生活动荡不安,物质匮乏,精神压抑的时代,父亲也没有放弃对摄影艺术的孜孜追求。
父亲对摄影艺术的追求,如同宗教般神圣和虔诚。他年轻时为了拍摄好瓯江日出,几乎有10来年坚持每天天未亮就到温州西门码头等待日出,拍完日出又匆匆赶到单位上班;节假日里,他为了拍摄好一张瓯江帆影的照片,常常会在江畔等上一整天。1975年,他拍摄大庆报告团到温州作报告的报道照片,为了让拍摄角度更加理想,他爬上一辆敞篷车,但汽车司机却误将汽车发动,致使父亲摔下汽车,造成两根肋骨伤裂。为了完成拍摄任务,父亲忍着剧烈的疼痛,一直跟随报告团拍摄至台州。
父亲对摄影艺术的追求,如同宗教般神圣和虔诚。
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是父亲摄影艺术创作的鼎盛时期,但这一时期也恰恰是物质不够丰足、交通不尽便利的时期。为了拍摄瓯江风光,父亲和朋友要一段一段地搭乘班车,拍拍停停,一百多公里的里程往往需要走上好几天,才满脸尘土地回家。我记得有一次跟随父亲拍摄中雁荡山,那时中雁荡山还没有旅游开发,山上无饭店,晚上要借宿山顶的道院,爬了整整一天的山,吃着酱油拌的剩饭,睡着又冷又硬的稻草床,到凌晨3点多钟又起床去拍摄日出。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居住条件不好,没有多余的地方可做暗房,父亲利用4-5平方米的公用楼梯底搭建暗房,每当有人上下木楼梯,整个放大机都摇摇晃晃,要等人走完楼梯,才重新开启放大机进行曝光,就在这样条件下,他创作出许多诸如《秋》、《水天一色》、《瓯江船队》、《水乡田野》和《晨牧》等精彩之作。
1989年,父亲从温州照相培训班退休,当时温州商业、婚纱摄影刚刚兴起,很多人劝他利用自己的浙江省摄影家协会副主席、温州市摄影协会主席的名望开影楼办公司,但是父亲不为金钱所惑,他说他提早退休是为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从事心爱的艺术创作,1993年他的个人作品集由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,同年,他的黑白摄影艺术个展在中国美术学院展出;1995年,他的个人摄影艺术展览应邀在意大利特兰托博物馆展出,并出版意大利语版个人摄影作品专集。尽管近十几年他很少发表、展出作品,但始终没有停止创作,直至病痛不得不使他放下相机。
父亲不仅给予我生命,培养我成长,更教会我如何清清白白做人,踏踏实实做事。父亲对家庭、子女充满无尽的爱。他自己生活极其简朴,却给我和妹妹提供很好的教育条件,培养我们上大学,读到研究生毕业,他总是舍得为我们购置最好的学习用具和书籍。后来当我也走上摄影之路时,他总是把好的相机让给我用,自己留着差一点的用,我每次回家把我手头的哈苏相机带回去给他,他又执意托人带回来给我。
父亲不仅给予我生命,培养我成长,更教会我如何清清白白做人,踏踏实实做事。
这些天,每每我面对摆在书房里的哈苏相机,不禁泪下。我忘不了父亲在瓯海乡村教我按下第一声快门;我忘不了他在狭小的暗房里手把手教我冲洗胶片、放大照片;我忘不了他带着我拍摄九山湖、翠微山;也忘不了跟着他行走在冰天雪地的内蒙古坝上,以及在黄山吃着泡面过春节......
父亲一生痴情摄影,尽管近一年多来他饱受病魔折磨无法进行摄影,但即便躺在病床上,迷迷糊糊之中还在念叨着他的摄影,他的相机和胶片。
父亲,现在您又可以快乐地摄影了。天堂也有着美景和真情!
2016年12月
本文2017在第2期《中国摄影家》杂志出版。PDF版本链接。